惊梦

【祸国】伊生我未生(薛采中心)

 

云啊啊_:

伊生我未生,我生伊已嫁。
伊隔我天涯,我隔伊海角。
伊生我未生,我生伊已嫁。
恨不生同时,夜夜与伊好。
伊生我未生,我生伊已嫁。



图璧大年,大年初一。京城在年前下起了大雪,此时白雪焚城,但又因为过年,满城红火,丝毫不见雪后萧瑟之意。
垣庚跪坐在马车里挑了挑火炉,保证炉火烧得旺盛,马车内充满了暖意后,又赶紧爬下了马车,紧紧地掩上了那层厚实的棉绒门帘,不让温暖溢出一丝一毫。随后他守在马车边,远远眺望那高大威严的宫门。
不一会儿,大门发出沉闷的声响,缓缓打开。门内走出一个锦衣身影。
垣庚赶紧抓起一件边缘滚毛的貂裘迎了上去:“公子!”
听到他的呼喊,此人却远远的轻轻摆了摆手,示意他不用过来。随后他慢悠悠地负手朝垣庚走去。
垣庚抱着貂裘,整张脸急得都红了。出门前可是被管事嘱咐过的,千万不能让公子惹了风寒,按理他应该抱着貂裘迎上去为公子披上,可他又不能违抗公子的命令。
待他走近点了之后,垣庚终于瞧见了他家公子的模样。
怎样形容都不为过。
是一副少年人的模样,正是鲜衣怒马少年时。他穿着锦衣,却因为本身气质显得略微恣意却不轻狂,柔顺乌黑的发在脑后挽起了一个髻,上面只是简单的插上一根白玉簪子,腰间别着一块冰璃。
看到这样的人儿,连垣庚都生出一丝骄傲来。
那是他们薛家的公子!三岁能文,四岁成诗,五岁御前弯弓射虎,六岁出使燕国,九岁入朝辅佐君王,十二岁带兵平反,十四岁宴中三步成赋……长至今日已是人中龙凤,人称“冰璃公子”的,薛采!
璧国双璧闻名四国,其一乃正值弱冠之年的淇奥侯姬婴,一袭白衣出尘,国士无双;另一位,便是束发之年的冰璃公子薛采。
冰璃之名由来已久。薛采6岁那年出使燕国时,发生了这样一则佳话。那日燕国朝堂之上,见到薛采一六岁孩童,燕王便笑:“璧无人耶?使子为使?”薛采对曰:“燕乃国中玉,吾乃人中璧,两相得宜,有何不妥?”燕王大喜,赐封一千年古璧名“冰璃”者,叹道:“当得这样天下无双的璧玉,才配得上这样一个天下无双的妙人儿啊。”
自那以后,“冰璃公子”之号不胫而走,名动四国。
这事发生在很久以前了,但垣庚却最喜欢这一则故事。他家公子故事太多,足以让人津津乐道三年。
这样的举世无双的妙人儿,就连姬婴都称赞道:“婴不及冰璃半毫。”
虽称“冰璃公子”,但薛采却不似冰般寒冷无情,却似冰般洌锐,为人善良,却也懂得软硬兼施,入朝为官时没人把他当孩子看。当今圣上昭尹也叹:“天佑图璧,幸得薛采。”
今天是大年初一,薛采得入宫去拜见皇上与自己的姑姑——当今圣上之妻。
这场拜见也的确够久,薛采辰时去的,如今已是申时了才出来。

薛采慢悠悠地踱到马车前时,垣庚终于按捺不住,快步走到他的身边,捧着貂裘,低声道:“公子还是披上吧!莫要染了春寒。”
“无妨,姑姑刚刚赐了杯酒说是驱寒,现在还热着呢。”薛采说着,眼睛四下看着,没有丝毫想要上马车的意思,反倒是当看到一匹马时眼前一亮。
“垣庚!”
“是!”垣庚赶紧应道,却看见薛采正在叫一名随从下马来,自己却衣袂一翻已跨坐其上。
“你先驱车回去罢!我晚时自会回来!”他朗声,身姿挺拔,眉间飞扬着恣意的神采。
垣庚一时看傻了,等他反应过来,薛采早已纵马远去,埋入四合的暮色之中。

华灯初上。
薛采在快步入闹市区时便已下马,牵着马托付给马厩,便踏足走进了这繁华的市巷。
薛采长得俊朗,锦衣华服,和姬婴一直都是闺中少女的梦中情人,但姬婴不知是何原因至今不娶,而薛采则是不想。
他才十五岁,虽说九岁便入朝为官看尽世间炎凉,但仍矛盾的期盼自己能保持一颗适龄的心。
其实他也可以娶妻了。
街道上马车来来往往,街道两旁也贩卖着不少玩意:灯笼、烟火、糖画、面人儿、风车、面具……薛采这时也回归到了少年心性,对一个可以边旋转边喷出火花的烟火爱不释手。
付了些碎银,薛采怀里已经抱着一大堆东西了,有刚刚瞧上的烟火不说,还有一个怪异却不乏喜庆的面具,一只风车,两包糕点,一手还抓着凤凰糖画。
他想了想,把面具挂在脑袋上,也正好在怀里腾开了点空间。
闹市区太热闹了,薛采硬生生地挤出了一身的汗,还有好几次是从揽客的青楼女子的酥胸中钻出的。
他不禁有点想苦笑。
估摸了一下时间,觉得也差不多了,便赶紧转战梨园。一会儿会有烟火表演,据说烟花下的花海特别漂亮,薛采也想琢磨着去看看。毕竟之前要不就忙着读书写字要不就忙着写折子,如今好不容易可以自由出来一趟,当然要看个够。
梨园里以梨花为名,可如今却只有干枯的枝条。薛采不怨反喜,思虑着倒能品出另一番滋味也说不定。
他漫步在只有枝条的梨木中,却远远听到一丝细语。
是女子的细语,在亭中。
他有些好奇,莫非有人和他一样想来这赏烟火?
他思忖了一下,还是决定过去看看。
风来亭,取自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”一诗,正坐着一名女子。
不,不应该说女子,应该是女孩儿,才及笄的女孩儿。
薛采远远看去,正巧看见女孩儿白皙温润的侧脸。她微微翘起好看的下巴,莹润的眼睛望着天空,唇角自带些微的笑意,素手里提着一盏精致典雅的荷花灯,皮肤在微弱的灯火照耀下几近透明。
月静花明。
他心里突然一动,细微,如同有什么东西牵动了他的心。像是麻了一瞬,又像是被针刺了一下。
有些痛苦,又有些欢愉。
如此痛苦,又如此欢愉。
他移步出去,走上前,本想装作潇洒点,可声音却不自主地轻了下去,怕打扰了女孩儿的恬静与美好:“冒昧打扰,姑娘可是来这儿赏烟火?”
一切的客套都不想再说,只想奔入主题。女孩离他有些远,他觉得有些怅然。
谁知少女看见了他,黝黑的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讶:“冰璃公子,薛采?”
薛采愣了愣。
一般旁人判断他的身份,都是通过他腰间佩戴的玉佩“冰璃”判断的。但他此次游玩,早已把玉佩放好,并未挂到腰间。面前这一看就深闺难得出一次家门的女孩,怎么就知道他了呢?
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惊讶,抿唇轻轻地笑了笑:“小女姜沉鱼,上次公子来我家与我父亲谈论国事时,不巧在帘旁偷听。”
薛采突然变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能说什么呢?在朝堂上巧舌如簧的冰璃公子,此刻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反倒是姜沉鱼先开口了:“公子也想来赏烟火罢?若不嫌弃,便到亭里来坐坐吧。”
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不知道了。
这个女孩儿……
他笑:“那便谢过姜小姐了。在下与小姐同年,直呼我名便可。”
姜沉鱼赶紧轻轻摆了摆手:“不可不可。”
薛采走过去,坐下。看似落落大方,却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紧张得很,眼不知道往哪儿看,只得一个劲地盯着天空,所幸因在官场,习得一身好演技,让姜沉鱼看不出来他的紧张,反而还让她觉得自己目光深邃的望着天空,像是盼望着烟火的盛放。
他只是恍恍惚惚的想起年前姑姑回家祭祖时和他说过的一段话,那时他以为又是老调重弹,为他说媒,所以回答得得体却含糊。
他姑姑说:“听闻右相有个小女儿,长得是沉鱼落雁,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,和小采你很配呢。小采若是觉得可以,姑姑亲自给你说媒!”

真的……很配呢。他想。
若是能……早个八年,就真的配了。


薛采从床上醒来,喉间微痒欲咳。他低声咳了几下,却看见一丝血。
他苦笑一声,心想,终究是没那个缘分。
他如今才15岁,而不是在她15岁的时候15岁。他们中间有一道八年的深渊,怎么跨都跨不过。
她说她的爱很卑微。那时他也在淡淡地想,他的爱……也是如此啊。爱得那样卑微,只要能看见她笑,哪怕手上沾了再多的血也会很开心。
刚刚的一切,只是一场梦,黄粱梦。

他听到了她的声音,哭喊着叫他开门。
他很心痛,可是却还是没有那个勇气要她看见现在形容枯槁的他。他要她在她的心目中,永远都是那个意气风发的薛采,而不是现在这个染了瘟疫、已半入黄土的人。
他低低地说:“伊生我未生,我生伊已嫁……恨不伴伊侧,卒终阴阳隔……”



后记:
最近向同学推荐书,绞尽脑汁中忽然就想起了《祸国》,想起了那个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,都最心疼的薛采。
祸国是我看过的十四阙的第一个作品,此后因为这本书,我把能找到的十四阙的作品都看了一遍。但还是敌不过《祸国》对我的影响,它在我看过的所有bg文中是占有不可替代的地位的。
最心疼的就是小薛采。
3岁能文,4岁成诗,5岁御前弯弓射虎,6岁出使燕国,9岁称相,15岁染疾逝世。祸国中最喜欢的一段话也是薛采说的:
“如果我早出世八年,图璧大年的大年初一,当你及笄之时,四国中与你般配的人,其实不应该是姬婴,而是我——不是吗?”
而文中的“十二岁带兵平反,十四岁宴中三步成赋”是我虚构的,毕竟只是为了满足我的愿望吧。
如果他还在。
如果他和她之间没有八年的沟渠。
那么,我相信,他们总有一天,也会并肩同看天地浩大的吧?
可惜你并没有这么早出世,你们之间始终差了这八年。
可惜薛采还是那个充满遗憾的薛采。
不是上天不爱他,是因为太过疼爱他。十四阙说:“他是失落人间天帝最疼爱的凤凰,天帝错失了他,便在十五年后赶紧把他召了回去。”
他对姜沉鱼的感情,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。他除了是傲人的凤凰、傲雪的红梅,也是卑微的骑士。一直守护着他的公主,可是公主的目光纵使在他身上停留,也不会带有任何那种意思。
因为他们差了八年。
因为在她的心中,他永远都是小孩子。
弥留之际,薛采仍然在为姜沉鱼着想。他知道她不愿称帝,他知道她不喜阴谋……所以他说:“如果你想退位,是时候了!”
“嫁人吧,沉鱼。”
我可以想象,薛采说这句话时是多么的痛、多么的无奈。他也是有恨的,他恨皇帝使他家破人亡,他恨八年的沟壑,他恨老天不容许他再陪着她……可是他太懂事了。
伊生我未生,我生伊已嫁。
谨以此文,纪念薛采,虚满君之意,实足吾之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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